瞿川见Carol不分青红皂白又是用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一派胡言,不禁也没了好脾气,紧紧握住右手小臂上的伤口,回道,“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Carol一听这话,更是气得跳脚,瞿川这句话响在她的脑海里,似乎和网络上刚才看见的各种评论渐渐融为一体,像是有无数个模糊面孔活了过来,一起用那尖尖声音不断地在嘀咕,对她指指点点地说着“Carol怎么变成这样了,如此面目可憎,原来这就是她的真面目嘛?啧啧,没想到啊。”
她急得连指了瞿川好几下,硬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瞿川抬手移开直戳自己面门的Carol的手,声音里是无尽疲劳,“咱们别吵了,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先冷静下来好不好。”
Carol见他一副似乎是对自己现在这副神情很是厌烦的样子,心里更是凉得彻底。
从昨晚到现在,从收到那条分手短信,到现在瞿川揉着自己的眉心,略显不耐烦地让自己安静下来,镇定下来,Carol的心寒了一次又一次。
刚才那股子跋扈傲娇的气焰顿时泄得干干净净,Carol看着瞿川,因为气极而止不住颤抖的手在某一个瞬间忽然停了下来,稳稳地,软绵绵地落在了身侧。
她大跨步地走出了书房,往卧室走去。
穿过客厅的时候,耳朵还是不争气地留意了一下身后,却只听见傍晚时分,阳台对面那户人家开门回家的声音。
瞿川这次没有再追上来了。
Carol以为自己心已经够坚硬了,不再会受伤心痛了,却还是在没有捕捉到瞿川的脚步声的那一刻,感到了锥心的疼。
她咬牙忍住眼角的泪水,甩了甩头发走进了卧室。
瞿川呆呆地坐在书房里。
这件事情的发展的确超出了他的预料。
好像这个世界就在那天他夜里回家,走进书房起了调皮的心思,伸出手吓了一下Carol的那一刻,就开始撕裂,颠倒,乃至骤然崩塌。
为什么那一点小小的恶作剧玩笑竟然成为了这一系列令人瞠目结舌的后果的导火索?
原因是否就是自己总结出来的那句,其实自己已经不开心很久很久了?
一头雾水,心如乱麻。瞿川撑着脑袋,有气无力地望着墙壁发呆。
卧室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Carol已经把行李收拾好了,她走进卫生间,看见洗手台上自己的牙刷,忽然恍了神,似乎看见镜子里闪现过许多自己和瞿川在这里穿着睡衣挤来挤去抢着刷牙的模样。
欢笑,亲昵,和嘴里喊着牙膏沫就想要按着瞿川的脸亲上去的调皮模样。
Carol身体晃了一下,这才看见镜子里只有眼里充满了红血丝,脸上写满了失魂和落魄几个字的自己。
她对着镜子看了一会。
忽地打开了水龙头,用双手接水好好地洗了把脸。
用纸巾轻轻擦拭之后,她拿起一根发箍,一遍又一遍地用十指梳起长发,扎了一个提精神的高马尾。
Carol对镜子里的自己咧嘴笑了笑,这才发现相对比眼睛的红肿,嘴唇早就失了血色,她犹豫了片刻,侧耳听了听书房那里的动静,依然是鸦雀无声。
她自嘲地笑了一声,觉得自己这时候还奢望瞿川会眼巴巴地跑过来继续嘘寒问暖吗?
Carol不急不慢地给自己上了一层粉底,简单地补了一个淡妆,又拿出最喜欢的一支口红,颜色上是正宗偏橘色调的南瓜色,而涂抹后又会充满冬天里壁炉旁边温暖的肉桂气味。
她弯下腰凑近镜子,仔仔细细地描上了嘴唇。
手指丝毫不抖,完美地勾勒出唇形。Carol轻抿,镜子里的自己便比五分钟之前的那人要显得有气色太多。
她笑了笑,检查了一下是否自己还能笑出以前的弧度。
眼神从镜子里一闪而过的笑容上收回来的时候,便顺手拿走了洗漱台上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
因为铺满了地毯的原因,行李的滑动并没有引起什么声响,Carol拎着行李走到公寓门口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家里只有卧室里的卫生间开了灯。
客厅和书房都仿佛是沉入海底似的黑暗。
客厅阳台对面的公寓里打过来一片晕黄的灯光,窗帘的背后仿佛还有人影走动,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宁静又幸福的夜晚。
Carol僵硬地转过身去,望向黑洞洞的书房门,心里不禁哑然,不求患难与共,却是连送送我都不愿意了吗?
那便罢了。
她回过头来伸手打开了门。
这一瞬间走廊里的灯光挤进门缝,在家里投下一片刺眼的亮。
瞿川动了。
他连走带跑地从书房出来,仿佛是觉得这股光线就是最后一次点亮了一般,慌张极了。
Carol已经把鞋子穿好了,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却还是没有回头。
刚才收拾行李,洗脸化妆的时候,自己明明还是心底里盼着这股声音的,而到了出门的当口真真实实听见了的时候,却才发现心里只剩下对这份脚步声的嘲讽,不再有期待了。
瞿川嗫嚅着开口,许久没说话的声音里还有些哑,“别赌气,我们先一起商量着把问题解决好。”
Carol的后背僵直,原本只想潇洒地给他留下了一个背影,却还是没忍住回过头去取笑了一句,“赌气?你昨晚就想把我扫地出门了不是吗?我只是在帮你一个忙,而你应该说一声谢谢。”
瞿川摇摇头,不再说什么,但还是坚定地按住Carol行李箱的把手上不让她离开。
Carol正准备继续发作,却忽然见到瞿川头顶的几根白发,所有将到嘴边的嘲讽又都咽了回去。
她不禁抬手轻轻摸了摸瞿川的发顶,喃喃说道,“不是上周才帮你拔过,怎么又长出了这些。”
瞿川听见她的温柔语气,抬眼看向Carol,任由她的手抚过自己的头顶,到了颈部的发根,又打了个圈捏了一下自己的耳垂。
耳垂弹起又迅速被捏住的时候,他的心就像被铁锤狠狠砸了一下,顿时痛到无法呼吸。
Carol调皮地冲他眨了眨眼,红唇微启,“我舍不得你不开心。”
说罢,便拉过行李箱走出了公寓。
公寓的大门跟在她的身后无声地关上。
瞿川伸手抓了一把,只握住了一丝最后漏出指缝的光,站在了黑暗里。